巷子口的榕樹
窗簾的邊緣擠進幾道清晨的光線,把整片窗簾打成一片剪影
其中在房間內散落的一處微光,正好打在先容的眼睛上,他皺著眉,掙扎了一會兒才將眼睛睜開,他側身將右手軸滑到腰處,左手移至胸口前支撐著身體離開床鋪後,起身拉開窗簾、推開窗戶。
這裡是先容的住所,也是林氏家族近150年來,歷代子孫居住的老宅,原本是一處小小的四合院建築,60年前與幾位街坊鄰居商議一起改建成透天厝,剛修建好時,老中青三代都住在這四層樓的房子裡,家裡大大小小加起來最多的時候有19位,好不熱鬧。大約在30年前,家裡的一場大火意外導致年阿公不小心墜樓身亡,此後就一直聽說老厝裡有怪聲音與人影出沒,沒幾年時間,年輕人就因為唸書與工作等等原因,都慢慢搬離開這棟老厝,留下年邁的長者繼續在此居住;而年輕人在城市裡有了自己的家庭後,也越來越少回來了,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年,由於房子都沒有整修,看起來有些殘破,一些藤蔓類的植物也扶著西側的牆,從一樓雜草叢生的院子一直長到樓尾,漸漸地包覆這棟老厝,讓這棟老厝跟自然幾乎融為一體。
老厝院子外不遠處是一棵有些巨大、盤根錯節的榕樹,先容住的樓層高度正好可以看到這棵大樹的樹梢,樹上的鳥與禪輪流叫著。一年四季鄰近山區的潮濕空氣,不知是否正好為這棵盤根錯節的榕樹提供了絕佳的生長環境,這棵榕樹彷彿將四周的養分全數吸受殆盡,包含土上的一切。先容經常感覺連自己的養分也被偷吸走了。
先容經常從家裡的窗戶向榕樹那裡看去,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一種喪失時間的流逝感。
再過兩天就是清明,這個平時沒什麼外人的巷弄,來了一些返鄉人潮。
這天早晨,榕樹旁一隻老黃狗正在發呆,一大早不見牠朝氣蓬勃,卻反而讓前腳托著下巴,就這樣趴在榕樹的根前。突然榕樹旁走來一位少年,胸口背ㄧ台單眼相機,盯著粗大的樹幹看了好一會兒後,慢慢將相機往上提,然後對著樹幹按了幾下快門後停止又繼續繞著樹幹走一圈,看上,看下……老黃狗突然起身對著先容的方向吠了幾聲,少年看了看老黃狗後離開。
接近中午時,一位中年女子快步地從巷子口走到這棵榕樹前,她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似的,突然停下腳步,往後退兩步,仔細看了一下剛剛少年拍攝的位置,並且歪著頭從不同角度反覆觀看,然後繞了這顆榕樹一圈一後,摸了摸那個位置,眼神露出一種惆悵感,呆滯地停留一會兒後離開。
到了下午,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提著一桶水經過這棵榕樹前,停頓了一會兒後,繞到樹的後面,像是在找什麼似的在樹的周圍來回走著,然後老人停在一處,大約是榕樹的正後方,把一片倒在地上的小石板重新立起後,在水桶裡舀了一瓢水,往石板上方淋下,然後開始拔地上的雜草稍微整理了一下環境。
「難不成是墓碑?這麼多年我怎麼不知道樹下有個墓碑啊!」先容邊看心裡ㄧ邊想著。
傍晚,夕陽西下,今天天空的顏色特別美麗,是紫色、橘色和靛色交疊漸層出來的雲朵。先容走出家門想多走幾步路到前面較空曠的地方欣賞一下這難得的景緻,走到了巷子口時,突然想起今天有幾個人認真曾看了這棵榕樹,他索性也走到榕樹前面,試著站在跟少年與女子同一個位置看榕樹。
先容除了看到幾個像孩子塗鴉和已經有些無法辨識的文字以外刻在樹幹上,也沒看到其他什麼特別的地方,於是他繞到樹的後面,見到那塊剛剛老人立起石碑,石碑上面寫著「先父 林先容之墓」。